消 失 的 舊 習 俗
武 梅
縫 春 雞
我們老家一直有立春縫春雞的習俗。也就是在立春這一天,大人要給孩子縫制春雞,釘在孩子們的帽子或衣袖上。記得從會使用針線開始,我就跟著母親學縫春雞,所以,對春雞的縫制方法非常熟悉。

找一塊手掌心大小的花布(最好是紅布),剪成正方形,反而朝外,沿對角線對折;折好后沿著邊緣縫起來,最后留一個小口;從小口處翻過來,毛邊朝里,再往里面塞棉花;塞好后,找一些花花綠綠的碎布,剪成長約二寸,寬半厘米左右的布條條,塞在小口處縫起來,做春雞的尾巴;再用黑布剪出綠豆粒大的圓形,做春雞的眼睛,用紅布剪出雞冠,縫在雞頭部位;再找來一些黃豆粒,用線串起來,縫在雞嘴處;最后,在春雞的腰部扎一布條,在雞肚子處縫起來,做雞的腳(方便釘在帽子或袖子上)。一只昂首挺胸,叼著一串豆粒的大公雞就縫好了。把縫好的春雞釘在孩子們的帽子上,或衣袖上。戴著春雞的孩子們,走起路來,便也多出雄雞一樣的神氣來。隨著孩子們的蹦蹦跳跳,那春雞的頭也一點一點,如同在啄豆粒。

那時候,我并不知道給孩子們縫春雞的寓意,后來偶爾讀到一篇與此有關的民俗文章才知道,首先,在醫學不發達、迷信色彩很濃的歲月里,人們采用給孩子縫春雞的方式,利用“雞”與“吉”的諧音,表達對孩子免遭疾患、健康成長的祝福與愿望,期望孩子們逢兇化吉,吉祥如意。其次,當時生產力低下,作為二十四節氣之首的“立春”,帶給人們的往往不是春風般的溫暖,而是青黃不接、忍饑挨餓的凄涼。因為“雞”與“饑”同音,人們縫制春雞,希望孩子們能過上不愁吃、不愁穿的好日子,從此不再受饑荒之苦。還有,雞嘴下為什么要穿一串豆?那是因為,以前“水痘”是一種較常見的傳染病,這種病最容易在孩子之間傳播。“痘”與“豆”同音,而雞可以食豆除痘,縫綴上布春雞,孩子身上的“豆”便被它吃掉了。
隨著時代的發展,社會進步,饑荒之災、染痘之苦早已成為過去,縫制春雞的習俗也慚慚成為遙遠的記憶,消失在年輕人的生活里。
做 鬼 鞋
鬼鞋,并不是鬼穿的鞋——世上本也沒有鬼——這個鬼,首先有小的意思,因為那鞋非常迷你,最小的只有一寸長(據說鬼鞋做得越小,做鞋的人長大后就越手巧);其次,那鞋不是給人穿的,它是母親為女兒能學得一手好針線,在女兒很小的時候,就教她做的一種手工布鞋,而且做好后,還要趁著夜黑頭的晚上(沒有月亮),偷偷地埋在糞堆里,還要一邊埋一邊念些祈語,以求得神助。那祈語是如何念的,我實在想不起來了,但意思是把自己做的小鞋敬給鬼神,讓它們看自己做得如何,并希望得到鬼神的指點和幫助。

(上面這個圖片是我從網上找的,跟我小時候做的鬼鞋不一樣,我們做的比這小)
現在看來,那完全是一種迷信,但非常契合當時的社會現實。
那時候,經濟不發達,科技更是非常落后,人們的吃穿用度,全靠手工完成。因此,作為長大了要嫁人,操持全家生活的女孩子,學得一手好針線活,就尤為重要。古語有云:“一女不得織,萬夫受其寒”。女孩子針線活的好壞,不但關系著日后的家庭生活幸福與否,也直接決定著女孩子在婆家的地位。所以,七八歲的時候,母親就開始教我學做鬼鞋了。母親擅裁剪,全村上下,添活口、送老人,做新衣、改舊服,納鞋底、做鞋幫,大都尋母親幫忙。因此,母親深受全村人的敬重。她自然也希望她的女兒學會這些。于是,春節閑暇期間,母親就拿出平時積攢的花布頭,裱好的袼褙等,教我做鬼鞋。鬼鞋雖然小,但也是“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”,剪袼褙、粘鞋面、沿鞋口、納鞋底、裱鞋里、上鞋幫……工序一樣都不比做大鞋少。而正因為小,不好拿捏,難度反而比做大鞋還要大。比如,由于鞋面布只有半寸寬,往袼褙上粘時,手勁稍大一點,就有可能扯走型,無法使用;再比如沿鞋口,因為鞋子小,那上口只能伸進一個手指頭,要想用斜布條給沿上邊,感覺比繡花還要難。記得我第一次做鬼鞋時,袼褙、鞋幫、鞋底都是母親幫我剪好的,然后母親指揮我怎么粘鞋面,怎么裱里布……可在沿鞋下口時,由于掌握不好力度,斜布條拉得太緊,致使鞋幫口徑縮小,無法和鞋底合在一起。好在母親一次次鼓勵我,一次次指導我,最后,我也能做出非常精致漂亮的鬼鞋了。到十幾歲時,我就能和母親一起,做全家人穿的鞋子了。只是,嫁人之后,做鞋的手藝反而無用武之地了。因為,沒有人再穿手工做的布鞋了。如今,做鬼鞋的習俗早就消失了。因為,母親們再也不用擔心女兒會因不會針線活而受婆家的氣了。
作家汪曾祺說:“風俗是一個民族集體創作的生活的抒情詩”。這抒情詩中,那些陳舊的,不適應時代發展的,就會被社會所淘汰,最后成為自己的挽歌。